岂与穷达俱存亡?

【枪教授】黄金之心(上)

*是不知道什么paro的paro,魔术师肯尼斯和人造人Lancer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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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尼斯捡回Lancer的那天仍是阴雨绵绵的天气。

雾都之称并非虚名,这片大陆多雾多雨,若是出门不幸没有带上雨伞,就只能等待随时淋下的雨水和本地人怜悯中带着对异邦人士的嘲笑神情了。那天也如是,阴云密集,只再多一朵灰色的云彩就要将塔桥压得轰然倒塌,连扬起的尘土都要被乌云尽数吸去一般。肯尼斯对此相当满意。

阿其波尔德未来的家主正在把自己装进那一件他总爱在寒冷天气披上的、但事实上并不适合他纤弱身板的大衣。他带上了雨伞,从楼上轻声细气地下来,转进厨房从后门迈着嗒哒嗒哒的步子溜到别院里去了。
外面正在淅淅沥沥。

黑色的长柄伞撑开,将小男孩整个人笼罩在温柔的阴翳中。
以肯尼斯的体质而言,他始终不能习惯阴雨连日。又潮又冷的时候还是更适合坐在壁炉旁边,肯尼斯的心里其实是这么想的,但他却出来了。成年人们在雨天从来只会待在室内,这是他放下羽毛笔忙里偷闲溜出来的绝佳时机。年幼的男孩,仍在爱玩的年纪。庭院里有大片大片的蔷薇花,但肯尼斯更喜欢别院。那里安静且荒芜——优雅的阿其波尔德们总喜欢在庭院中端着瓷茶杯,茶匙在氤氲热气的茶中搅拌不发出一点声响。肯尼斯更喜欢来这里会会他的老朋友蜻蜓,有时还能见愚蠢的菜粉蝶在阳光下飞舞。他没有别的朋友,未来的家主绝不可耽于玩乐嬉闹。这时候,他正一边迈着跳跃式的、丝毫不稳重的步子躲开水洼,一边低着头盯着皮鞋尖上和袜子上飞溅的星点泥水,他正在思忖一会儿该如何处理这不属于他的书房的痕迹。
然后他一抬头,就那么一抬头,看到了Lancer。

Lancer正僵硬地倒在泥泞中,面颊裹上了泥土和雨水,紧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出现在肯尼斯面前。但即使是这般狼狈,也使肯尼斯停下了脚步。这毫无疑问又是一堆垃圾,他想,但具有美的特性的垃圾仍然是美,这点绝不会被任何外物所相抵消。未来家主对于美的鉴赏力与生俱来,这是他的族人为其骄傲的数点之一。肯尼斯觉得他见到的是油画中的人物,阿波罗也好,阿多尼斯也好,就是雕塑也极有可能。这使Lancer撞进肯尼斯的视野中时展示出几乎是在灰暗的背景前发着光的效果。尽管这是一堆垃圾,但肯尼斯仍决定将Lancer带回去。这是一件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在此前肯尼斯的印象中,他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他向着他尚漫长人生前进的道路笔直而死板。而今天的决定是幼小的肯尼斯的第一个略带孩子气的冲动决定,他一面为自己做出不成熟的冲动决定这一幼稚行为而纠结,一面又察觉心底盛了满溢却又不易察觉的、小小的雀跃。
他举着伞在Lancer面前蹲了下来,大衣后襟悄无声息地滑进水洼。肯尼斯另一只手两指并拢一丝不苟地照着书上才学习记忆过的样子在空中结下术式,吟唱着和雨声同一节奏的咒文,点点光亮从指尖溢出。
成功了。肯尼斯惊喜得几乎要蹦起来,这是他类似的复杂术式的第一个尝试。
Lancer睁开眼睛,璀璨光华。肯尼斯的瞳仁微微缩了起来。他给了他以多少世纪以前凯尔特骑士的名字,在未来家主的心里深深地埋着一个拥有自己骑士的愿望。男孩清清嗓子使自己更加威严一些,稍抬了抬下颌望进那双眼睛。

“听着,我赋予你迪尔姆德·奥·迪那这个名字,我重新给了你生命。从今以后,由你来做我的骑士,效忠于我,化身为我的盔甲、我的利刃。最重要的是——你要每晚给我讲睡前故事,你要每晚和我道晚安,你还要……帮我修补我睡觉时候抱着的小恐龙。”言罢,为骑士加冕的君主觉得缺少些什么,但这里找不到树枝代替利剑抵在受封骑士的肩头。他决定伸出手去。

重新恢复运转的机械骑士接受了这个任务,转动生锈的关节,轻柔地握住那只手。白皙细嫩的手指被冻得通红,裹满了雨珠和水雾。他小心翼翼地吻去指尖的雨水而后抬头开口,声音有着丝绸般的质感。
“是,我的master。”
肯尼斯想,他很喜欢这个吻,觉得如果每天都能有就太好啦。



肯尼斯径直领着他刚刚受封的、锈迹斑斑的骑士来到他自己的书房。
尽管称之为书房,但这里并非只是他进行阅读的所在,这里同样是肯尼斯进行各方面研究和学习的地方。阿其波尔德是传承了九代的魔术世家,不知从哪一代起开始,在继续向着魔术师所渴求的“根源”研究的同时,把兴趣分出一部分到了人工生命身上。人们说,那时阿其波尔德自尊自大的倨傲砌到了顶峰,妄图将卑劣污浊世界本源的物质与从来不可试探的生命领域以魔术相连接甚至将其合二为一——人工生命。他们评论到,噢,天呐,他们简直欲成为造物主。自然,这条路上困难重重,花费几辈先代的心血至今也没能创造出一个他们的亚当。他们的尝试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实验品——成人形的、非人的——都被很快丢弃。迪尔姆德——或者说Lancer,正是一个残次品。他被检测出人工魔术回路存在异常,那是支持人工生命体一切活动的基础。这里容不得瑕疵存在,工匠精雕细琢如奥林匹斯山上神明的人造面容转瞬间成为朵朵铁锈绽开的废铜烂铁。他确乎本是行将入垃圾场的金属,但年幼的未来家主用他尚不成熟险些失败的魔术把他变成小孩子的秘密带回了家。

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他清理干净。骑士满身裹挟的泥水比锈迹还要令肯尼斯发愁。他一边上下打量迪尔姆德一边摇晃金黄色的小脑袋。一会儿拜托特里姆乌玛来清理吧。肯尼斯觉得水银女仆一定会为自己保守秘密,她总是一言不发的温柔样子。

接下来就要把迪尔姆德被损坏的人工器官替换下来。肯尼斯为此特地将比他的脑袋还要大的厚厚一本书抬出来,一页一页地翻找对照。所幸骑士在别院泥土上躺卧的日子并不长,器官并无严重损坏。但肯尼斯觉得他少了点什么。他蹙着细细的眉毛认真想了半晌,他明白迪尔姆德缺的是什么了。
机械骑士没有心。
肯尼斯不满地抱着胳膊,我才不是王尔德笔下的西班牙小公主,那么残忍,只喜欢和没有心的人一起玩。

胸腔被打开的迪尔姆德平躺在台上纹丝不动,他身体结构中交错的人造魔术回路清晰可辨。他正在思考。迪尔姆德知道肯尼斯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人工生命体从来都没有心,人类的造物总要居于人下,它们有了天神般的容貌和雕塑般的线条,绝不可再有一颗心,而迪尔姆德并没有把这一点告诉肯尼斯。他不被允许欺瞒人类,但迪尔姆德判断这并非属于会对肯尼斯的安全造成威胁的问题,况且——他的眼珠微微转动,看到墙角后隐约露出肯尼斯翻找着什么的小小身影,这使他联想到名为云雀的小生物。
他的主君兴致高涨,迪尔姆德决定不去扫兴。结束对情况的思考,他又将眼珠转动回原位,闭上了眼睛。他的容貌俊朗但线条偏偏柔和,他的眼睛睁开时,琥珀色眸子被轻轻笼在睫毛投下的阴影中,里面流淌的光泽像是被山上林间的湖泊洗过的珍珠。

迪尔姆德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也许过了几个昼夜,总之他被再次启动时,睁眼看到了肯尼斯手里的东西。隐约是人类心脏的形状,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石,雕刻手法仍可见稚嫩痕迹,总的来看已经异常美丽了。
“宝石是储存魔力的优良介质,这个,就——”
肯尼斯抱着宝石踏上迪尔姆德躺卧的台子旁的凳子以够到他的骑士,轻咳一声,“勉为其难地赠予你了。”迪尔姆德眨眨眼睛,额前一绺黑发因为肯尼斯的动作而晃了晃。

肯尼斯将宝石放入迪尔姆德打开的胸腔,眼神里带上了一点超越年龄的专注。迪尔姆德侧头看着他。
小男孩握起一把银制小刀,咬了咬嘴唇,嘴角向后一抿,下定了决心的模样。锋利的刀刃将手指划开一点,不多时就有鲜红的血珠渗出来。肯尼斯伸手将饱含魔力的血滴在宝石上,眉头因为锋利的疼痛感而皱得紧紧的。他看了迪尔姆德一眼:“还有我的魔力,也赐予你一点。”
迪尔姆德检测到了空气里漂浮着的甘甜魔力的气息,他联想到饼干、甜牛奶和巧克力的气味。迪尔姆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一点紧张的样子:“……感激不尽,master。”
肯尼斯满意地点了点小脑袋,复又将目光投回到宝石上。他并拢两指,小声念出一小节的咒文。

"Call. "

某一瞬间迪尔姆德的意识断开了,他觉得自己体内的魔术回路被打开,一股温和的魔力汇入,他发现他已与年幼的魔术师魔力同调。他的运行不稳定起来,这是某种他未曾体会过的感受,就像越过古老的魔法书听到窗外小院子里的啁啾鸟鸣,就像他的御主总是侧耳聆听的那样。宝石上红色的血液已经不见,它正被光晕包裹起来。

迪尔姆德觉得更加紧张,他最终眨了一下眼睛决定开口。
“master——”
“根据我的了解,人类的心脏生于左侧。您放反了。”
肯尼斯没有回应。忠诚的骑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半晌,金发的小脑袋转过来,满脸通红,他颇有一家之主气势地用力瞪了迪尔姆德一眼。
“我劝你闭嘴,不然我下一步就要拆了你。”








TBC.

我想要写一个温暖人心的故事。摸着良心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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